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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海蓝.小说】姥姥

日期:2022-4-20(原创文章,禁止转载)

已经过了九十三岁生日的姥姥,她突然间就增加了许多新故事。姥姥确实已经很老了,而家里人在很早以前就关心起她的健康,只是她根本就不服老,谁拿她都没办法,基本是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其实也就是厨房里那么一点事情,家里这些人都喜欢听她的指挥,只是她仍然会经常和家里人抢着来做饭。

有姥姥在身边,经她搭个话,所有的烦恼都会远远的飘走,什么事情她都能看开。

应当说,人老了她的记性就会比年轻人都要差,这才符合自然规律,而姥姥的情况有时候就不是这么回事,她的记性在某些方面要比所有的家里人都好,有些陈年旧事,家里人基本谁都回想不起来,但经过姥姥点点滴滴的还原,家里人基本就能认可,她就能把原有那些旧事都给讲清楚,即使再去找当事人确认,基本也就是这么回事。姥姥平时很喜欢看电视,她最喜欢看娱乐节目,虽然她经常会弄出一些张冠李戴的笑话,可家里人谁都不和她较真,她想说什么都随她的便吧。爸爸就经常说“老要张狂少要稳”,实际情况也是这么回事,姥姥如果不喜欢说话的时候,那她就是生病了。

过去姥姥每天都要打上八圈小麻将,到时候家里就会安排人来陪着她一起玩。姥姥算起帐来一点都不糊涂,另外哪把牌怎么个过程她都能说个清清楚楚,即使已经过去了几把的事情,她也能讲个大概。而最近这段时间,姥姥的性格似乎就发生了变化,她最初的情况是,突然对身边的事情疑神疑鬼起来;她似乎就能看到别人的心里去;还会经常和家里人谈些不差边际的事情。有一天,姥姥说她的视力突然就恢复到年轻时那样,摘下花镜之后,她就能看清楚远处正在发生的那些事情;姥姥的变化最先引起爸爸的注意,于是就把家人都聚拢过来,爸爸的意思就是说姥姥的年岁已经很老了,家人都要经常过来看望一下她;姥姥平时就喜欢听爸爸说话,她就点着头进行应对,说我最近也总觉得这情况有点不对劲,净是一些不认识的人出入咱们家,大姨就张啰要带着姥姥去检查一下身体,两个舅舅也是这样的意思,但姥姥就是低着头不讲话,而她的目光却一直都在瞄着妈妈,于是妈妈就半开玩笑的向她寻问,说你瞄着我干什么?现在是要给你去看病,我肯定不能差了你看病的钱。

妈的话讲的非常清楚,她就是要让大姨和两个舅舅知道,给姥姥看病,不需要他们出钱。因为他们的日子都过得比较紧张。

后来还是爸爸从姥姥嘴里那里问出了实底,但她也只是说,我这不是怕小芹她受了不吗,我都已经这个年龄了,即使现在马上就让我去死,我也一点都不害怕。只是小芹她肯定受不了,那年如果不是看到她掉眼泪难过,我说什么也不上那个手术台,我最害怕的就是与她讲这件事情。

其实在二十几年前,姥姥就已经说过她马上就要死去了,后来就是爸妈极力做主才给姥姥动了心脏手术,于是她就恢复了健康。只是后来姥姥动不动就心疼起那笔钱,说自己就不该活着。妈妈就经常劝她,说你不用管这些事情,钱是我们挣的,给你看病花钱我能舍得出来。

我和哥哥都认为姥姥的健康一时半会不会出问题,有时候还会张啰陪着她打几圈麻将,姥姥就后悔起来,说都是我不好,怎么就带着你们玩起麻将了呢。再问下去,她就会说,人家那边根本就不让咱们耍钱,这可是犯法的事情。

平时姥姥就喜欢我,这个时候,她就经常把我叫到身边,她说了这么三件事,说娟子,你女婿人挺好,过日子就说不准谁半路上犯点什么错,也就是他才能担得住你;另外娟子你得赶紧把那台车卖了,那车后面可是跟了好几个要债鬼;还有一件事情,估计到时候你就能知道,就是我平时跟你常提起的那件事,你最好不要往西边去,那个方向对你不好。

姥姥的话说得很吓人,第二天我就让大刚去把车卖了。

过了十一之后,天气就急剧转冷,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。那天妈打电话给我,说娟子,抽时间你就回来看看,你姥姥最近几天常犯臆症,我怕她活不过今年冬天。妈说着话还抽泣起来,我心里知道,姥姥生的这几个孩子中,妈是最孝顺的那个。同时我也知道,妈说了这个话,看样子姥姥的病是很严重了。

这一次姥姥说什么都不到医院去看病,明里她说医院那边鬼太多,如果她答应去了,说不准就再也不能回来看我们了。背地里她却告诉我,说娟子,我是心疼你爸和你妈,如果我再要答应他们去医院,她们就能舍得出自己的寿命来给我。我知道姥姥这就是糊涂了,其实她心里想的就是去医院又要花钱,于是我就告诉她,说姥姥,我和大刚开了那么大个生意,每年都有好几百万的收入,你看病花不了几个钱。姥姥就劝我,说娟子,你听姥姥一句话,即使有一天你女婿在外面搞了女人,那你也不要怪他,他命里就有三个女人,你犯不上跟他生这个气。后来姥姥又告诉我,说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,火葬其实也挺好的,但我还是担心一件事情,就是那个骨灰盒太小,那里面就能摆下一张床。我就笑了起来,说姥姥你不要总提这件事情,你再有十年也死不了。姥姥就连连的摇头,后来就低声告诉我,说那边的人都已经来了,前几天他们就来找过我,可我就是和他们死不认帐,我就说他们手里拿的那个贴子上写的人不是我。

那天晚上当我和大刚要走的时候,姥姥就拉住我的手,说娟子,姥姥求你一件事情行不行?你少花几个钱,就替姥姥卖一个纸糊的棺材回来,我怎么也得先进去住几天呀。

大刚当既就向姥姥表态,说姥姥你就放心吧,赶明个我就抽空去卖一个回来,你不就是喜欢住个宽敞的地方吗,那我就卖个大一点的,另外我听人家说,弄回这么个东西还能冲一下,说不准姥姥你就还能活个十年八年的。

大刚就是这样的性格,他说什么话总得先找个根据,但我知道妈不想看见这个东西,可临上车时,爸还是和我交待,说就让大刚明个去卖个棺材吧,你姥姥早些年就提起过这件事情,不用管你妈,她的工作由我来做。

姥姥她确实已经糊涂了,或许这就是神致不清的表现,棺材卖回来的当天,她就要妈给她的装老衣服找出来,然后就当着我们的面要马上换上,爸就安排大姨和妈来给她换衣服。我和嫂子就在旁边帮着她们。姥姥穿好衣服,她显得非常开心,只是后来妈要给她把衣服脱下来时,她突然就嚷嚷起来,说不好了,那几个人已经来了,你们赶紧把我抬到棺材里去吧!她还用商量的口吻和我说,娟子,你快叫人来吧,赶紧把我抬到棺材里面去,再晚就来不及了。

所有的人都拿姥姥没有办法,大家谁都不想再惹姥姥在这个时候不高兴,于是爸就安排着我们把姥姥抬进了棺材,那感觉让人有点哭笑不得,姥姥她明明就是在和我们开玩笑,可我们这些人就都象真事似的听着她的摆布。

后来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,而姥姥还是倒在棺材里均匀的喘息着,我只好硬着头皮和姥姥耍起态度,说姥姥你这样开玩笑就不对了,你瞧见我妈没有,她已经哭成了泪人似的,你还好意思笑呢。姥姥睁开眼睛,她脸上就挂满了羞愧,但还是和我低声解释,说他们那些人还在院子里呢,刚才我听他们说了,又给了我三天时间,也是让你妈再守候我一下,总得给她一个能缘过劲这么个工夫。听姥姥这么讲,我知道这个玩笑已经过去了,于是就指挥身边的人赶紧把她从棺材里抬到屋里去。

那几天妈非常细心,她一直都换着样给姥姥做吃的,但她一直都只让姥姥喝些稀汤,妈私下里和我说,你姥姥她就这么大寿命,我留不住她了。妈说着话还哭起来,我也只能耐心的劝着她,说妈,你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,人从出生那天起,她就注定要走向死亡,这就是一个很正常的自然现象。

三天后,姥姥再一次又指挥起我们,她就是要马上进入棺材,我们虽然都不想满足她这个愿望,可她就自己直奔那口棺而去。大家谁都拦不住她,那就只能按着她的意思来办。

只是当姥姥的脉搏突然消失时,我们大家才相信姥姥所说的那些话,她确实是一位已经能够通灵的人。

姥姥在进入棺材五分钟之后咽的气,看来人在临死之前,确实有着很准确的预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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